莲染

世间众生,执念深重,多嗔好斗,坠入修罗道。

青蛇劫起，修罗城背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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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07

　　狼群是成群结队出现的，杨戬不知道他们是如何一同落入这修罗场，也没兴趣打探，他只清楚楼群下方的部落算是个相当大程度的麻烦。留宿的建筑插在楼群中间，可供躲避的地方有很多，仿佛一丛钢筋水泥的森林。

　　即便无法使用九转玄功，杨戬也能带着沉香在这钢铁林地中自由的穿梭。未来的建筑很是有趣，沉香休养的这段时间，早已对此见怪不怪。比起他们生活的那个朝代，未来反而更加便捷一些。

　　杨戬将他背在后背上，一直跑上了顶层的平台。沉香趴在他的耳边，小声地询问：“舅舅，你还是把我放下来。”

　　“你放心，这样还算不上麻烦。”杨戬笑了笑，声音温润，想到什么又补充上，“如果需要你帮忙的话，我会放你下来。”

　　安慰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，正因为是杨戬说的，所以沉香很清楚这是一句单纯的安慰。

　　依照目前情况来看，他似乎很难盼到那一刻。他紧紧揪住杨戬的衣服，小小的少年平添了些不易察觉的心事。

　　楼下的群狼的确有些难缠，但对杨戬来说倒也称不上难事。

　　如果不是带着自己，他应该能够更加轻松惬意地解决眼下的麻烦，不，如果不是因为他，杨戬根本不该进入这地狱般的城市。或许这才是令沉香真正苦恼的原因。

　　风势渐大，天台上堆满了杂物，上面简单地盖着一层落满灰尘的厚布，都是些腐朽到无法当武器使用的木料建材。

　　明明知道此处的楼群荒无人烟，无人生存，偏偏这些细节都模仿地仿佛真实的城市一般。沉香趴在掩体下偷偷朝外望了一眼，那些四处搜查的妖怪狼群还没有退开，穿着甲胄小头领忙着指挥，偶尔还会朝上丢来警戒的视线。沉香连忙低头，小声问：“他们在找什么？”

　　杨戬明显是不清楚，他没有回答，只皱着眉向下望去一眼，开始搜寻其他的出路。他的听力很好，刚刚在逃亡的时候，偶然听见像是什么“偷”“跑了”之类的字眼。

　　那便是在追人，无关紧要的事，杨戬并不想理会。

　　依照之前那少年给出的线索来看，他们距离目的地不远了。修罗城的建筑起起落落，重复着毁灭与新生的轮序，但总体的地势却不会改变。他们按照固定的路线前往，就不会出什么差错。

　　这里不是世外桃源，杨戬也无力去做个悲天悯人的神仙。

　　他瞥见一处坍塌的水管，钢钉脱落，倒是个现成的好工具。他伸手一指，沉香便立即领会。

　　他的身体虽然承受着巨大的疼痛，但还没娇气到连这一点也要舅舅出手帮忙。

　　杨戬示意他先走，沉香便趁着狼群围堵对面房屋的间隙一把抓住水管向下荡去。手中握着的材质不太一样，但原理和竹竿倒没什么区别。若论起这个，沉香可比原本生活在未来城市中的小孩子要熟练的多。

　　他紧抓住排水管，脚一蹬，便暗道一声不好。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施过力，浑身上下都像是僵化了一般，那股痛楚与无力感再次油然而生。如果可以，他真的很想质问下杨戬，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，为何每一条血管和经脉都好似被割断了一般，整具身体稍加施展便痛不欲生。如同淬了火一般。

　　“火……”沉香咬紧牙关，忽地琢磨起另一件事来，“宝莲灯……”

　　那自然是宝莲灯造成的后果，所以才让杨戬也完全无能为力吗？沉香不想在这时露怯，但那股疼痛是实实在在地压迫着他的神经。

　　他却没吭声，只一味用力地咬紧牙关。早知如此，出门前他应该咬碎两粒止痛药来麻痹神经，让接下来的路程更安心些才是。

　　后悔无济于事，口中渗出些血腥味，沉香干脆低下头，不让杨戬注意到他窘迫的现状。他依旧灵活的像是个健康人。只是祈求不要被贸然闯入的狼妖们发现。风势不小，加上被前方的高楼遮挡住，不会让铁杆的声音传递出去。

　　修罗城的天气多变，会不加任何预兆地骤变。沉香有些发急，加快手里的速度，好在他身形纤细，动作也实在是灵活。他平安抵达地面，除了身上冒了一层细汗，倒也没什么波澜。

　　沉香抬头，对上面打了个手势。还没等杨戬起跳，旁边的房子里忽然蹿出一道黑影，将手中的包裹朝沉香怀里一丢，接着便拐进另一个巷角跑的不见踪影。

　　沉香本就虚弱，刚刚的动作消耗了他全部体力，被那黑影用力一撞，他倒在地上，手里还抱着被强塞过来的包裹，一片湿润，他低头，立即心喊了声糟糕。

　　那包裹的湿润来自血液，这是……要引来那些狼群的东西。

　　被撞的那下让他的骨头都仿佛要散架，要是惹来妖怪，他一定抵挡不住。这个场景却是有些眼熟的，他当初与杨戬第一次相遇便是用了同样的招数害他一次，如今这福报竟一模一样的招惹到了自己身上。

　　真是最差的局面。

　　他一声站住还没来得及说出口，四周忽然传来一阵腥臭味，这是部分妖怪身上独有的气味。沉香不需要去看，就知道自己已经被包围了。

　　他想都没想就抛出那被强塞来的包裹。

　　“喏，你们若是找这个，就拿走，事先声明，可不是我偷来的。”

　　但那包裹自然是假的，握在手里轻飘飘的很，怕是只是沾染了些味道，被用来拖延些时间。沉香一边暗骂自己蠢，一边将手握在腰后的枪柄上。比起匕首，显然能造成出其不意效果的枪械更好用一些。

　　从这些家伙的着装和手持的武器上能看得出来，他们并不属于使用“热武器”的未来，而狼群自成一派，也就是说……没有人会教会他们那些样貌奇怪但杀伤力极强的武器。

　　果然，狼群首领只捏了一把包裹便发出一声吼叫，甩出一个眼神后，其他的手下立即掏出刀，大有一股要把沉香大卸八块的架势。

　　沉香虽端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，手心里却捏了把汗，嘴上还不依不饶地试图为自己拖延时间，“我说你们，可真是够傻，有时间浪费在我这个假货身上，不如去追那个逃跑的家伙。现在可好，那家伙怕是早就跑没影了。”

　　话虽如此，沉香也有些好奇，血液味道如此浓烈，那人影是如何避开所有妖族躲避起来，难道说……

　　沉香的挑拨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。

　　狼妖似乎看出沉香的无力，气势汹汹地挥刀便砍。

　　只听“叮”一声，刀刃挥下的同时受到一股阻力，蹦出一点火星后忽然反弹回去，力道之大，让那动手的狼妖整个身体向后趔趄一下，险些摔倒。他受了屈辱，张嘴朝半空吼去。

　　两人斜侧方的地面，插入一柄银色的腰牌，上面的“赏”字尤为刺眼。挂绳是断开的，怕是情急之下扯断绳子，抛出后挡住了那柄挥下的刀。

　　杨戬轻飘飘地落下来，姿态从容，只消上前一步便完全遮挡住沉香的身形。

　　“你们找沉香麻烦，且有问过我吗？”

　　“你是何人！”头狼见他身手不凡，挡住想要上前的手下，先一步吼道。

　　“我？在这修罗城中苦苦求生的茫茫众生，若你问的不是这个，在下姓木。”

　　这话与没作答一样，那头狼却不敢妄动。说来奇怪，明明对方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人类，没有妖气，也不像是什么孔武有力的壮汉，但狼族首领却感到一股无法抵抗的压迫感。

　　他为祸人间数十载，还从未有过这样的遭遇。

　　大宋年间，封神台再被摧毁，妖物横行，人间虽出现许多拥有异能的凡人，但从未见过神仙之流。凡间的妖物认为天界早已陨落，没有活在世间的神仙。

　　也正因如此，这群狼妖们竟无一人识得杨戬。

　　杨戬显得从容写意，沉香却心下担忧，他被杨戬挡得严实，看不见前方。那头狼自杨戬出现后便不见方才的嚣张之色，一脸的惶恐，沉香自然也是错过。他悄悄拽了下杨戬的衣摆，小声道：“舅舅……”

　　“别担心。”杨戬却一回眸，偏过头来安抚沉香，“他们伤不到我。”

　　“好大的口吻！”

　　“我是不是虚张声势，你试试便知。”

　　杨戬并不打算离开沉香身边，他在沉香身前站稳，说出的话像是挑衅。“我不离开此地，你们一起上吧。”

　　沉香知道他这捡来的舅舅惯是惫懒的，不是迫不得已，或是被逼到极限，他轻易不愿出手，更别提主动挑衅。

　　来到修罗城后，他总是一反常态，屡次主动挑衅，暴露实力。

　　然，这都是为了自己。

　　他要一直这样下去吗？这些忧虑他却不想同杨戬说，但凡如此，杨戬一定会安慰他，告诉他不必忧思。他不想再给杨戬添麻烦了。

　　那股剧痛再次席卷下来，笼罩着他的每一条神经，脊骨上仿佛生了一颗硕大的虫卵，牢牢地吸附着他，贪婪着他的骨髓。它以欲念为食，让几乎能剥离理智的痛蔓延在他每一根神经末梢上。

　　沉香几乎能透析到自己支离破碎的身体，如同干涸大地的裂纹分布在他的身体深处。

　　承受着这样的剧痛，沉香仍旧蹒跚地站起来。

　　他瞪着那群跃跃欲试的狼群，它们眼中闪烁的红光似乎正在谋算该如何将他们两人生吞活剥。

　　“我也要参战，这是我自己惹下的麻烦！”

　　但他明明也是受到了无妄之灾而已。

　　杨戬一愣，眸光中的温度只是更盛，他没说拒绝的话，点了点头，道了声好。

　　他早就看到沉香丢出去的包裹，也注意到空气中飘散着不加掩饰的血腥味，自然也能想到沉香想到的东西……

　　若真是如此——

　　或许他们并不见得就是这些狼妖的敌人。

　　TBC